那里的父亲轻轻地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我犹豫了一下, 坐在父亲旁边。
“阿华走了?”
我点点头,父亲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叹气,然后我立即警觉起来,父亲要想和我深入交谈时往往就是从唉声叹气开始的。在中学时,父亲经常以唉声叹气作为开场白,然后深入浅出地告诉我,如果我不拿出悬梁刺股的劲头拼命学习,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我不会种田,也没有生产队愿意接收我,按照国家政策,我只能接父亲或者母亲的班,就是退休顶替,父亲是教师, 我不好好读书是没有办法顶替的,母亲是公社的接生婆,“也许你可以顶替你母亲当一名妇产科医生——”想想要一辈子面对张开的血淋淋的大腿,把一个个沾满鲜血的小生命扯出来,我就不禁浑身颤抖。就是在这种恐惧之下,我才拼命学习,以优异成绩考进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然而自从父亲把我送上北去的火车之后,记忆中父子两人的交谈越来越少,有几次还是不欢而散。那时我开始学着用自己的眼光看世界,这个过程中,我必须把父亲的影响从自己身上一点点消除。以前在我心目中,父亲不但是最慈祥最伟大, 也是最勇敢最值得信赖的。那时只要牵着父亲的手,无论多孤独,多黑暗,多可怕的地方我都无所畏惧。父亲总是一 言不发, 牵着我的手微微颤抖,我却无犹无虑。可是随着年纪的增加, 我感觉到当时父亲牵着我的手是因为害怕在颤抖,我也更多记起父亲当时在文化大革命中是如何低头认罪,任人宰割的。自从我心中永远住进了张志新这样的英雄后,我就已经不再就生活中的问题困惑与父亲交换意见。现在父亲突然问起阿华,并且伴随着一声叹息,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侧耳倾听着来自厨房的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
“ 你妈说,阿华总是要走的,那姑娘简直好得有点不真实。” 父亲说。
我苦笑了一下。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