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球,他就从牙缝里吐口唾沫说:真他妈的难看。然后躬躬腰钻了进去。里面的人不仅不揪他,反而给他让出道儿来──大概是揪我揪累了。我独自走回家去,挂着衣服片儿,四肢和脖子上的肌肉酸痛,但也有如释重负之感。回到家里就和我妈说:我把那个瘟神送走了。我妈说:好!你立了一大功!无须乎说,瘟神指的是小舅。进习艺所之前,他浑身都是瘟病。
我把小舅送进习艺所之后,心里有种古怪的想法:不管怎么说罢,此后他是习艺所的人了,用不着我来挂念他。与此同时,就想到了那个揪我脖子的胖姑娘。心里醋溜溜的。后来听说,她常找男的搬运工扳腕子,结过两次婚,现在无配偶,常给日本的相扑力士写求爱信。相扑力士很强壮,挣钱也多──她对小舅毫无兴趣,是我多心。
习艺所里还有一位教员,身高一米四,骨瘦如柴、皮肤苍白,尖鼻子、尖下巴,内眼角上常有眼屎,稀疏的头发梳成两条辫子。她对小舅也没有兴趣。这位老师已经五十二岁,是个老处女,早就下了决心把一生献给祖国的特殊教育事业。在这两者之间,还有各种各样的女教员,但她们对小舅都无兴趣。小舅沉默寡言,性情古怪,很不讨人喜欢。在我舅舅的犯罪档案里,有他作品的照片。应该说,这些照片小,也比原画好看,但同样使人头晕。根据这些照片大家都得出了结论:我舅舅十分讨厌。看起来没有人喜欢小舅,是我多心了。
在习艺所里,有各种各样的新潮艺术家;有诗人、小说家、电影艺术家,当然,还有画家。每天早上的德育课上,都要朗诵学员的诗文──假如这些诗文不可朗诵,就放幻灯。然后请作者本人来解释这段作品是什么意思。毫无疑问,这些人当然嘴很硬:这是艺术,不是外人所能懂的。但是这里有办法让他嘴不硬──比方说,在他头上敲两棍。嘴不硬了以后,作者就开始大汗淋漓,陷于被动;然后他就会变得虚心一些,承认自己在哗众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