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楞里。父亲是坐着从国民党部队缴来的美式吉普回家的。父亲离家很远,便让司机把车停下来,然后自己步行向那间木格楞房子走去。
当时爷爷和奶奶正坐在木屋里,两个人没有任何语言。奶奶盘腿坐在炕上,两眼炯炯有神地望着窗外,奶奶想心事的时候,两眼总是炯炯有神。奶奶想的心事,爷爷知道是和自己毫不相关。奶奶一次次出走,爷爷一次次伤透心了,这都和奶奶的心事有关。爷爷后悔当初没让余钱一棒子把那个痴傻的周少爷打死,给奶奶留下了念想,也给爷爷留下了痛苦。爷爷就背朝着奶奶坐在炕沿上吸烟,他一边吸烟,一边看左手那半截断指。那半截断指早就长好了,光秃秃圆乎乎的,这么多年了,爷爷已经适应了那半截断指。爷爷每次想到那半截断指,心里都疼一下。
这时奶奶看见了走来的父亲。奶奶差不多快忘记父亲了。父亲参军后回过一次家,那时父亲还小,一晃十几年了。奶奶此时还是一眼看出了父亲。奶奶看到父亲,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声音。她翻身下地,穿上了鞋,站在了门口,父亲也望见了奶奶。父亲望见已经不很年轻的奶奶,脚步不由得停了一下。那时奶奶已经不再年轻了,父亲仍然能从奶奶的身上看到当年奶奶的俏丽和超凡脱俗。父亲从小对爷爷和奶奶就有一种排斥心理。小时候父亲的记忆里,奶奶就经常扔下他和爷爷出走,爷爷又扔下他去寻找奶奶,父亲只好去要饭。父亲此时感到小腿肚子上还有狗咬后的感觉,那种钻心的疼痛感觉不时地在父亲周身打颤。父亲对爷爷和奶奶很冷漠。父亲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犹豫着又向前迈动双脚。奶奶一直望着父亲,奶奶望着父亲时,眼角就滚出两滴泪水来。奶奶没去擦那泪水,任那泪水一直流到嘴角。
父亲看到奶奶并不年轻的脸上流下泪水,心里猛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毕竟,眼前站着的是十几年没见面的母亲。父亲毕竟是父亲,战场上的血与火早就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