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灰红的横纹,颇有神威。鼻子不高,可是宽,鼻孔向外撑着,身量高。手脚都很大;手扶着膝在那儿端坐,背还很直,好似座小山儿:庄严、硬朗、高傲。
廉伯立在父亲旁边,嘴微张着些,呆呆的看着父亲那个可畏可爱的旁影。他自己只有老先生的身量,而没有那点气度。他是细长,有点水蛇腰,每逢走快了的时候自己都有些发毛咕。他的模样也象老先生,可是脸色不那么红;虽然将近四十岁,脸上还没有多少须子茬;对父亲的长须,他只有羡慕而已。立在父亲旁边,他又渺茫的感到常常袭击他的那点恐惧。他老怕父亲有个山高水远,而自己压不住他的财产与事业。从气度上与面貌上看,他似乎觉得陈家到了他这一辈,好象对了水的酒,已经没有那么厚的味道了。在别的方面,他也许比父亲还强,可是他缺乏那点神威与自信。父亲是他的主心骨,象个活神仙似的,能暗中保祐他。有父亲活着,他似乎才敢冒险,敢见钱就抓,敢和人们结仇作对,敢下毒手。每当他遇到困难,迟疑不决的时候,他便回家一会儿。父亲的红脸长须给他胆量与决断;他并不必和父亲商议什么,看看父亲的红脸就够了。现今,他又把刚置买了的产业献给父亲,父亲的福气能压得住一切;即使产业的来路有些不明不白的地方,也被他的孝心与父亲的福分给镇下去。
头一个进来贺喜的是廉伯的大孩子,大成,十一岁的男孩,大脑袋,大嗓门,有点傻,因为小时候吃多了凉药。老先生看见孙子进来,本想立起来去拉他的小手,继而一想大家还没都到全,还不便马上离开红木椅子。
“大成,”老先生声音响亮的叫,“你干什么来了?”大成摸了下鼻子,往四围看了一眼:“妈叫我进来,给爷道,道……”傻小子低下头去看地上的锦垫子。马上弯下身去摸垫子四围的绒绳,似乎把别的都忘了。
陈老先生微微的一笑,看了廉伯一眼,“痴儿多福!”连连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