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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猪肝(4 / 9)

内地开出来的兵,各地流亡来的乞丐,都不值得一看;他几乎忘了前线上冰天雪地里还有多少万正规军队与义勇军,正在与敌人血肉相拚,也几乎忘了自己的家乡已被敌人烧成一片焦土;反之,他渺茫的觉得自己是在一间光暖的大厅中,坐在沙发上,吸着三炮台烟卷,与一些年轻漂亮的男女,讨论着革命理论与救亡大计:香暖,热闹,舒服而激烈。他幻想着自己已作了那群青年的领袖,引导着他们漂漂亮亮的,精精神神的发表着谈话,琢磨着字眼,每一个字都含着强烈的斗争力量,用一篇文字可以打倒多少政敌,扫荡若干不正确的观念。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想起许多假想敌来,某人是某党,某人是某派,都该用最毒辣的文字去斩伐。他的两眼放了光。立起来,他用力的扯了扯西服的襟,挺起胸来,向左右顾盼。全城在他的眼中,他觉得山左山右不定藏着多少政匪与仇敌;屋顶上的炊烟仿佛是一些鬼气,非立即扫清不可。

他这样立在抱冰堂前或蛇山的背上,恍惚的想到他的英姿是值得刻个全身铜像,立在山上,永垂不朽——革命的烈士。可是,每逢一回到小旅馆中,他的热气便沉落下去,所有的理论,主张,与立场,都不能使那间黑洞光明一点点。他好似忽然由天堂落到地狱中。这他才极难堪的觉到自己并没有力量去克服任何困难,那真正逼着他来到此地受罪的,却是日本,而不是什么鬼影似的假想敌。到这时候,他才又想起在黄鹤楼头所得到的感触与激刺;合起全中国的力量去打日本仿佛才是最好的办法;内部的磨擦只是捣鬼。他想到了这个,可是不能深信,因为实际上去战争与牺牲似乎离他太远;他若这么去努力,就有点象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是生在党争的时代,他的知识,志愿,全由纸面上的斗争与虚荣而来。他的那身西服只宜坐在有暖气管的屋子里,他不能了解何谓“沙场”,何谓“流血”。他心中有“民众”这一名词,但是绝对不能与那把痰吐在地上的人们说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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