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视面前的人了。郝凤鸣看着玻璃,想起自己当年在英国的一个花园里,伴着个秀美的女友,欣赏着初夏的樱花。不敢顺着这个景色往下想,他撩了鹿书香一眼——在电灯下立着,头顶上秃的那一块亮得象个新铸的铜子。什么东西!他看准了这个头上秃了一块的家伙。心中咒骂,手指在膝盖上无声的击节:小小的个东洋留学生,人模狗样的竟自把个地道英国硕士给压下去,什么玩艺!
郝凤鸣真是不平,凭自己的学位资格,地道西洋留学生,会来在鹿书香这里打下手,作配角;鹿书香不过上东洋赶过几天集,会说几个什么什么“一马司”!他不敢再想在英国时候那些事,那些女友,那些志愿。过去的一切都是空的。把现在的一切调动好了才算好汉。是的,现在他有妻小,有包车,有摆着沙发的客厅,有必须吃六角钱一杯冰激凌的友人……这些凑在一块才稍微象个西洋留学生,而这一切都需要钱,越来越需要更多的钱。为满足太太,为把留学生作到家,他得来敷衍向来他所轻视的鹿书香,小小的东洋留学生!他现在并非没有事作,所以他不完全惧怕鹿书香。不过,他想要进更多的钱,想要再增高些地位,可就非仗着鹿书香不可。鹿书香就是现在不作事,也能极舒服的过活,这个,使他羡慕,由羡慕而忌妒。鹿书香可以不作事而还一天到晚的跳腾,这几乎是个灵感;鹿书香,连鹿书香还不肯闲着,郝凤鸣就更应当努力;以金钱说,以地位说,以年纪说,他都应当拚命的往前干,不能知足,也不许知足。设若光是由鹿书香得到这点灵感,他或者不会怀恨,虽然一向看不起这个东洋留学生。现在,他求到鹿书香的手里,他的更好的希望是仗着鹿书香的力量才能实现,难堪倒在其次,他根本以为不应当如此,一个西洋留学生就是看洋楼也比留东洋的多看见过几所,先不用说别的!他不平。可是一时无法把他与鹿书香的上下颠倒过来。走着瞧吧,有朝一日,姓郝的总会教鹿书香认识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