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在春芳阁茶楼清唱,春芳阁每天下午有“过排”,他可是在星期日才能去露一出。因为俞先生,我也认识几位票友,所以星期日下午若有工夫,我也到那里去泡壶茶,听三两出戏;前后都有熟人,我可以随便的串——好观察小陈的行动。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有人说他是“兔子”。我不能相信。不错,他的脸白净,他唱“小嗓”;可是我也知道他聪明,有职业,腼腆;不论他怎么变,决不会变成个“那个”。我有这个信心,所以我一边去观察他的行动,也一边很留神去看那些说他是“那个”的那些人们。
小陈的服装确是越来越匪气了,脸上似乎也擦着点粉。可是他的神气还是在腼腆之中带着一股正气。一看那些给他造谣的,和捧他的,我就明白过来:他打扮,他擦粉,正和他穿那双葡萄灰色的鞋一样,都并不出于他的本心,而是上了他们的套儿。俞先生的话说得不错,他要毁在他们手里。
最惹我注意的,是个黑脸大汉。头上剃着月亮门,眼皮里外都是黑的,他永远穿着极长极瘦绸子衣服,领子总有半尺来高。
据说,他会唱花脸,可是我没听他唱过一句。他的嘴里并不象一般的票友那样老哼唧着戏词儿,而是念着锣鼓点儿,嘴里念着,手脚随着轻轻的抬落;不用说,他的工夫已超过研究耍腔念字,而到了能背整出的家伙点的程度,大概他已会打“单皮”。
这个黑汉老跟着小陈,就好象老鸨子跟着妓女那么寸步不离。小陈的“戏码”,我在后台看见,永远是由他给排。排在第几出,和唱哪一出,他都有主张与说法。他知道小陈的嗓子今天不得力,所以得唱出歇工儿戏;他知道小陈刚排熟了《得意缘》,所以必定得过一过。要是凑不上角儿的话,他可以临时去约。赶到小陈该露了,他得拉着小陈的手,告诉他在哪儿叫好,在哪儿偷油,要是半路嗓子不得力便应在哪个关节“码前”或“叫散”了。在必要的时候,他还递给小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