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全不敢再看,他加快了脚步。从一进北平,他便看见了这古城的冷落寒伧;现在,在这两个小孩的身上与举动上,他看到饥荒的黑影。小儿女已经学会,把一根枯枝当作宝贝。
走出几步,他又立住;颇想给那两个小孩几个钱,教他们买两个烧饼吃。可是,他立住,小孩们也立住了。哥哥拉住妹妹的手,两个小脸挨在一处,互相耳语。瑞全只好走开。小孩们,在这亡城里,知道怎么小心,不单提防日本人,也须防备一切的人。战争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成猫与狗的关系。恐怖教小儿女们多长出一个心眼,盼望宁可饿死,也别被杀!小顺儿与妞妞,他想也必定是这样!他一直走下去,不敢再回头。
在东四牌楼附近,他找到了鞋铺。
铺子是两间门面,门窗牌匾的油饰都已脱落,连匾上的字号也已不甚清楚。窗上的玻璃裂了一大道璺,用报纸糊着。玻璃窗里放着两三双鞋,落满了尘土。
瑞全怀疑他是否找对了地方。再看看匾上的字号与门牌,他知道并没有找错。想起钱伯伯的道袍与那个小庙,他告诉自己:只有这种地方才适于作暗中进行的事体。他走了进去。
屋中相当的暗,而且有一股子潮湿的,掺夹着臭浆糊与大烟的味道。他嗽了一声,没有人答理他。他说出暗号:"有双脸鞋吗?掌柜的!"
里面有了响动。他耐心的等着。又过了一会,里面的门吱的响了一声,出来个又高又瘦的人,口中正嚼着一口什么东西。他象个大烟鬼。
瑞全知道,在日本的统治下,吸鸦片是一种好的掩护。他掏出那副风镜来。在风镜的遮挡里藏着他的很小的证章。他取出证章,教瘦子看。而后,他低声的说:"我来拿钱。"瘦人翻了翻眼:"什么钱?"
瑞全知道事情不妙。"你弟弟拨来的!"
"我,我没有弟弟!"瘦鬼把口中的东西咽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