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着香港与马来亚。不过,日本若是真进攻香港与南洋,英国是不是守得住那些地方呢?又这么一想,他的脖子就伸得长长的而还觉得透不过气来。
有时候,他想到中国近百年来的外患,都是英国给招来的;英国是用战舰政策,打开中国的门户的祸首。这么一想,他不由的说出来:日本应当与中国立在一块儿,把白人都打出去;中日的战争是自相残杀,替白人造成压迫东方人的机会。
可是,这样说完以后,他马上后了悔。不,不,中日不能携手!英国与日本联盟过,今天英日还应恢复旧好,一东一西,遥遥相映的控制着全世界!他爱中国人,他真愿英国与中国成为朋友。可是,由大英帝国的立场来看,他就觉得那可恨的日本人,似乎比中国人更好一些,更够个朋友。
他的心中这样忽此忽彼的乱折腾,所以不愿再和瑞宣闲谈;他已不知道自己的立场到底是什么,应当是什么。
把这些大事撇开,假若日本人真的要对英国作战,他个人怎样呢?他有胆气,不怕死,可是假若被日本人捉去,关在集中营里,那可就……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他不愿教人看见他的手发颤!为解除这些忧虑,他想赶快把那本《北平》写完,好使他有个传之久远的纪念品。他看,他掀弄,几十年来收集的图画与照片;可是,一个字也写不出。瑞宣几乎不敢再正眼看他的老友。老人的长脸尖鼻子,与灰蓝色的眼珠,还都照旧,可是他已失去那点倔强而良善的笑容。战争改变了一切人的样子。
这样,一个良善的中国人,和一个高傲的英国人,就那么相对无言,教战争的鬼影信意的捉弄着他们的感情与思想,使他们沉默,苦痛。战争不管谁好谁歹,谁是谁非,遇见它的都须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