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蹬就上去了,好像急不待等要离开她那个家似的。那时候她看起来像个智慧型颇自负的女生,不容易亲近。要等到许多年后,我读到她的《南瓜》、《饥饿的森林》等自传性的故事,才恍然了悟她少女时代的成长,难怪如此坎坷。那几篇文章写得极动人,也很辛酸,有点像张爱玲的《私语》。我应该最有资格做那些故事的见证人了,我们两家虽然一墙相隔,但两家的佣人是有来有往、互通消息的,两家家里一些难念的经大概就那样传来传去了。有天夜里朱家那边隔墙传来了悲恸声,于是我们知道,荆棘久病的母亲,终于过世了。《等之圆舞曲》是荆棘的第一篇小说,发表在《现代文学》上,她投稿一定没有写地址,否则我怎么会几十年都不知道那篇风格相当奇特有点超现实意味的抒情小说,竟会是当日邻居女孩写的呢?人生有这么多不可解之事!
《现代文学》四十五期上有一篇黎阳写的《谭教授的一天》,黎阳是谁?大家都在纳闷,一定是个台大生,而且还是文学院的,因为我们都知道《谭教授》写的是我们的老师,台大文学院里的点点滴滴描摹得十分真切。那时候是七十年代初,留美的台湾学生“保钓运动”正在搞得轰轰烈烈。有一天我跟一位朋友不知怎么又谈起了《谭教授的一天》,大大夸赞一通,朋友惊呼道:“你还不知道呀?黎阳就是李黎,骂你是‘殡仪馆’的化妆师的那个人!”我不禁失笑,也亏李黎想得出这么绝的名辞。
据说李黎写过一篇文章,把我的小说批了一顿,说我在替垂死的旧制度涂脂抹粉。《谭教授的一天》是李黎的处女作,的确出手不凡。没有多久以前,跟李黎一起吃饭,偶然谈到,原来从前在台北,她家也住在松江路那顷田野的周遭。天下就有这样的巧事,一本杂志冥冥中却把这些人的命运都牵系到了一起。如果六十年代的某一天,三毛、荆棘、李黎,我们散步到了松江路那片稻田里,大家不期而遇,不知道是番怎样的情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