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灯光下红光满面地给李兰写信,李光头入睡前看了宋凡平一眼,他咯咯笑着告诉宋钢,他爸把脖子都写红了。宋凡平写了很长时间,他把这一天的经历都写进信里了。
李光头和宋钢第二天醒来时,宋凡平站在床前,满面的红光还在他脸上,他的俩只手上闪闪发亮,他的两只手伸向两个孩子,两枚毛主席的红像章就在他手上闪闪发亮,他说这是给他们的,要戴在胸前心脏跳动的地方。然后他将另外一枚毛主席的红像章戴在了胸前,将毛主席的红语录拿在手里,脸蛋像语录和像章一样红彤彤地跨出屋门,他的脚步走去时咚咚直响,李光头和宋钢听到邻居有人在问他:
“今天还挥舞红旗吗?”
宋凡平响亮地说:“挥!”
李光头和宋钢用耳朵互相贴着对方的胸口,瞄准了心脏跳动的地方,给对方带上了毛主席的红像章。宋钢像章里的毛主席是在天安门的上面,李光头的毛主席是自一片大海的上面。两个孩子吃过早饭后,迎着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来到了大街上,床单似的大旗和手帕似的小旗仍然飘满了我们刘镇的大街。
昨天来游行的人今天又嘻嘻哈哈地来了;昨天来贴大字报的人今天又在往墙上刷着浆糊;昨天高举铁锤的童铁匠今天还是高踞铁锤,又在喊叫着要再砸烂砸扁阶级敌人的狗头狗腿;昨天高举钳子的余拔牙今天还是高举钳子,又在喊叫着要拔掉阶级敌人的好牙;昨天叫卖冰棍的王冰棍今天还是背着冰棍箱子,跟着游行队伍敲敲打打,喊叫着要把冰棍卖给阶级兄弟阶级姐妹;昨天脖子上挂着皮尺游行的张裁缝今天的脖子上还挂着皮尺,喊叫着要给阶级敌人做出最破最烂的寿衣,他又喊错啦,又急忙改成了裹尸布;昨天手举剪刀的老关剪刀今天还是手举剪刀,在空中咔嚓咔嚓地剪着阶级敌人虚幻的屌,昨天贴墙跟撒尿的小关剪刀今天又站在那里解裤子了;昨天唾沫横飞的、咳嗽的、打喷嚏的、放屁的、吐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