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见他?”
“是的。”
“算你幸运,掐着点冒出来了。”
原来罗叔叔已经安排二哥这天晚上离开上海。几个小时后,在江边的一个阴冷潮湿的涵洞里,我见到了比父亲还要老相的二哥——见到之初,我以为是父亲!他已在这个鬼地方躲藏三天了,一直在等机会离开,今天晚上恰好有一艘船要给鬼子去嘉兴运粮食,船老大是个地下党,姓赵,与罗叔叔一起参加过北伐战争,是老乡兼老战友,交情笃深。他妻子姓郭,是个大胖子,比赵叔叔要大半个人。后来赵叔叔和郭阿姨都跟高宽去了南京,郭阿姨代号老p,就是香春馆里的那个老板娘。赵叔叔代号老g,一直跟着我和高宽,名义上是我的管家,实际上是我们电台报务员,同时又兼管高宽的安全工作,高宽外出时一般都带着他。别看赵叔叔个子小,力气可大呢,扛着两百斤一袋的大米上船,如履平地,面不改色,大概是经常撑船锻炼出来的。
从见到我开始,不管我问什么、说什么,二哥一直没有跟我说一句话。他不但老了,还傻了。悲痛让他变成了废物,变成了哑巴,变成了一个痴呆人。我以前从没有见二哥流过泪,可这一路上他都在流泪,无声地流泪,常常泪流满面,睡着时也在流。最后,泪水变成了黄水,有一股脓臭味,显然是眼肉被泪水灼坏了。等我们下船时,他双眼已经肿得像嘟起的嘴巴,眼皮子红红的,鼓鼓的,眼眶只剩下一条线,根本睁不开眼——这下子,他不但成了哑巴,还是个瞎子,走路都要人搀扶。
赵叔叔把我们安排在嘉兴码头附近的一户农户家里,主人家的老爷子懂一点中医,给二哥熬鱼腥草的水喝,又用艾草灸脚踝上的两个穴位,两天下来眼睛的肿总算消了下去。第三天,有只小木船来接我们,上船后我发现竟是阿牛哥!
原来,罗叔叔想把我们送回乡下老家去避难,又怕鬼子去过村里,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