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多很多。”我终于道出一句。也不是想开始说什么,是从心中自然冒出来的。胡萝卜缓缓抬头转向我,但还是一言不发。我合目叹息一声,又沉默良久。
“还跟谁都没说起,暑假我去了希腊一段时间。”我说,“希腊在哪里知道吧?上社会课时看过录像带的。在南欧,地中海。岛屿多,出橄榄。公元前五○○年左右古代文明很发达。雅典产生民主主义,苏格拉底服毒死了。去那里来着,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但不是去玩的,朋友在希腊一个小岛下落不明,前去寻找。遗憾的是没有找到。悄然消失了,像烟一样。”
胡萝卜两唇约略张开,看着我的脸。表情虽还僵硬,但眼睛多少像有光亮返回。我的话他显然听了进去。
“我喜欢那个朋友,非常喜欢,比任何人比什么都宝贵,所以坐飞机去希腊那个岛上寻找。但没有用,怎么都找不到。这样,那个朋友没了以后,我就再没有朋友了,一个也没有。”
我不是对胡萝卜说,只是对自己说,只是出声地思考自己。
“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想登上金字塔那么高的地方,越高越好,四周越开阔越好。站在那项尖上,环视世界,看有怎样的景致,看到底有什么从那里失去了。想以自己的眼睛看个究竟。不不,说不明白。或许实际上并不想看,什么都不想看。”
女侍走来,从胡萝卜面前撤下冰淇淋早已溶化的碟子,把账单放在我面前。
“从小我就是独自一人生活过来的,好像。家里有父母有姐姐,但谁都喜欢不来,跟家里哪个人都沟通不了。所以猜想自己是不是领来的,是不是因为什么从哪个远亲那里领来的孩子,或者从孤儿院领养的。如今想来,那怕是不可能的。因为无论怎么看父母都不是领养孤儿那一类型的人。总而言之,就是很难认为自己同家人有血缘关系。相比之下,认为他们全是不相干的外人心里倒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