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心的惊悸醒来。天花板已降到危险的高度,与周围的黑颜色融和成无边的黑暗。这黑暗无比巨大,却仍在膨胀,飞快地扩充,加重质量。
它已沉甸甸压在我身上。我身体四肢无不感到这重量的密实和弹力。它渗透进我的皮肤、骨肉、血管,使我皮肤粥化,骨松肉酥,血液干涸。我想这就是老母鸡在锅里被文火一点点炖的滋味了。我完全软化了,像一滩被践踏的泥行将稀烂。
我命令自己起来,却像植物人只有激烈的脑活动四肢麻痹哪怕一个脚趾头也动弹不得。我用念头逐个按摩、刺激身体的每处末端,想在绝望中寻找到一寸属于自己的皮肤。
几次在想象中动了,都成泡影。有两次人都站了起来,只是在走动时感到身负重物,倏尔之间人还在床上一动不动。我感到呼吸也困难了,空气变得稀薄,这时也不怕死了,只求尽快失去知觉。就在这再也挺不过去的时刻,马上就要被捺死在床上,再次猛醒。人一骨碌爬起来,几乎是手舞足蹈地跳下床便跑,边跑边对再获新生无比欣慰深感侥幸。
黑魇并没有消退。它只是像黑熊一样抬了抬屁股。现在就跟在我身后追赶。
它有气体和固体两种形态,在运动中是气体形态,静止时就像细菌一样繁殖。我只有不停地跑,才是安全的,能够把这庞然大物扯开一道口子。我赤脚在寝室的每张床上潜行,尽量不被它发现。我想活动室它们的数量会少点,就弯腰往那儿飞跑。我在活动室一张张竖起来的小桌子后面东躲西藏,像躲避群众捉拿的小偷。
每当我以为安全了,想歇下来喘口气,它就像乌云在我眼前迅速聚集起来。我怕得哭了,再也没劲跑了,走着唠叨:你干嘛呀,你老跟着我干吗呀。想同它讲和。
它永远不声不响,一步不拉跟着我。我边走边回头,想看清它的模样,到底是谁。
可它的脸太大了,走一路也看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