腔议论无处宣泄,憋闷非常,正巧碰到曹丕这种懂行的听众,自然是如获至宝,要一吐为快。
这个人的学问相当大,说起话来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曹丕本只是打算打发时间,却没想到他的言谈确有精妙之处,不知不觉被吸引,听得津津有味。曹丕家学不错,自己一向也颇为自负,所以听到这人的议论,顿时感觉到一扇大门被缓缓推开,引着他登堂入室,一窥文章秘奥。而曹丕偶尔的几句反问或驳论,让那人的谈兴更浓。
曹丕自从踏足官渡以来,无时无刻不惦念着手刃噩梦,一心一念怀着仇恨苦练剑法,又要掩饰自己身份,不得有片刻松懈。时间一久,精神疲惫不堪。一直到今日,他才给自己找到一个理由,平心跪坐,抛开杂念,安静地听一个不知名的老者说些单纯的东西。这时候,曹丕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绽放开来的,居然是一颗文人之心。原来,他渴望这样一场无拘无束的谈天,已经很久了。
“这一夜,就让我歇歇吧。”曹丕闭上眼睛,压抑住戾气与杀伐之气,像一个太平盛世的普通学子一般,沐浴着春风,心无旁骛地聆听着老师的讲说。于是,这一老一少你来我往,交相论辩,浑然忘记外界的险恶,隔着一个极其肮脏的孔隙,说起最清雅的话题来。
“总而言之,童子,文章乃是经国之大业,盛事不朽。咱们的寿数都有尽头,身死之日,一身富贵也就烟消云散。而文章却是万古长存,无穷无尽!我说完了。”
这人说完这一句,长长叹息了一声,手掌拍打着膝盖,似是感慨万分。曹丕抬头一看,窗外蒙蒙微亮,这才惊觉两人竟谈了整整一夜。他慢慢挪动已经麻木的双腿,反复琢磨老者最后的话语,心情异常平静。这一次对谈结束了,他既无遗憾,也无不舍。
声音道:“天已大亮,一会儿就会有人来赎小友你出去了吧?”
曹丕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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