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既目不暇接又莫名其妙,退朝之时,竟是只闻珠玉敲击声,不闻一句高谈阔论和窃窃私语,是离阳朝会二十年仅见的古怪景象。张巨鹿慢慢走下白玉台阶,没有去看身边眉头紧蹙的年轻右祭酒,轻声笑道:“晋三郎,这次你恐怕要押错赌注了。”
蓄须明志的晋兰亭摇头道:“晚生并非冒险押注,故意与满朝文武为敌,借此讨好首辅大人。不过是大丈夫当有所为,仅此而已。”
张巨鹿笑了笑,缓了缓脚步,开门见山道:“当初我本有意拉你进入张庐,继而替我掌控那花架子的言路,只是后来既然陛下对你刮目相看,我做臣子的,也就不愿夺君主之美。”
不愿,非不能。
隔墙尚且有耳,何况这还没有离开宫城,两人身边不远处不乏有脚步迟缓的文武官员。
张巨鹿平淡道:“纵观历朝历代君子小人之争,有君子美誉的朝臣生前大多输得很惨,至多死后被下任帝王追赠美谥,于国于民,并无裨益,这种空落落留在青史上的名声,不要也罢。党争一事,无甚不可告人的玄机,越是心系苍生,越是需要君子朋党,更需要同僚之中有一条聪明的恶犬,能犬吠还能咬人,而不是一伙人都在那儿两袖清风,只会书生意气用事,到头来无非就是在流放贬谪途中,做几首让后世读书人泪满衣襟的孤坟诗作,挺无趣的。”
晋兰亭咂摸了一下,自嘲道:“晚生亦是难逃窠臼。”
张巨鹿转身拍了拍王雄贵的肩膀,“今日我不当值,你去张庐那儿坐着,有同僚问起,你只以不知二字回应。”
王雄贵点了点头,快步离去。
执掌一朝权柄的紫髯碧眼儿跟晋兰亭慢悠悠一路前行,一同跨过了宫城门槛,张巨鹿突然笑道:“当初第一次见你,让我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情形,也是像你那般仓皇失措,百般委屈。不过说实话,你比我当年仍是差了许多,也就做宣纸比我厉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