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隐见皇帝没有正面回答,只一声叹息,再度恳求道:“陛下,草民不想如何,也不能如何。”
“草民如今六十有三,日薄西山,临了心中放不下,想求个答案罢了。”
朱翊钧仍旧不置可否:“朕读过你的学说。”
何心隐见皇帝不答话,一颗心本就渐渐往下沉,此刻闻得皇帝自承读过他的学说,心中更是一冷。
他默默低下头:“一代宗师当面,草民贻笑大方了。”
经学读到一定地步,心思已经很难再为外人左右。
皇帝若是没读过他的经倒也罢了,他尚且能与皇帝兜售一二。
但皇帝既然已经读过,那他就失去了传道的余地。
何心隐也就只能坐等皇帝表明心意,除此之外,无能为力。
朱翊钧伸手示意何心隐落座:“朕是从《原学原讲》开始看的,关于人,你论述得很好。”
何心隐再度坐回皇帝对面,凝神倾听。
朱翊钧将茶壶转了面,让何心隐自便,口中接着说道:“你说,人分先天与后天,在先天上,形貌、视听、欲求上,与禽兽无异。”
何心隐在坊间评价可谓是两个极端。
支持者称之为“侠之大者”,反对者称之为“人伦大盗”,从其人的学说上,就可见一斑。
何心隐也没什么避讳的地方,坦然承认:“裸裸其形、呀呀其声、类于形类、类于声类。”
朱翊钧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在后天上,你著《原人》,称人即是仁,心寄于天下,身藏于家,要在大家、小家的罗网中凝聚一颗人心,才可称之为人。”
“或者说,人是道德的人,人是社会的人,人有别于禽兽的本质,便是一切伦常关系的总和。”
何心隐坐如木雕。
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年轻的面孔,心中不可遏制升起一丝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