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盒子炮了。从沙口子村赶来开会的韩团长日妈操娘地骂着,三老爷和三老妈缩在厢房里,吓得整整哆嗦了一夜。他们不敢点灯,他们在黑暗中看着司令部里明亮的灯光和灯光中晃动着的幢幢人影,知道要有什么大乱子发生了。果不其然,天麻麻亮的时候,街上传来叫骂声和哭叫声。三老爷说他一下子就从嘈杂中听出了小宁的声音,小宁哭着喊:“姜司令——救救我吧——你知道我娘会想我——我没有偷卖子弹——”
三老爷说当街上传来小宁的哭叫声时,吵嚷了一夜的司令部变得鸦雀无声,明亮的灯光扑到院里的树上,树叶沙拉沙拉地响着,电话线里响着嗡嗡的通电声。
小宁的哭声出了村子,但传到院里时仿佛变得更清晰。后来听到“叭勾”一声响,“叭勾”两声响,“叭勾”三声响,“叭勾”四声响,“叭勾”五声响,“叭勾”六声响,“叭勾”七声响。三老爷说那天凌晨处决了七个人,其中一个是姜司令的一母同胞亲兄弟,好像是为了一起盗卖军火的案子。
小宁这孩子真是可惜了,他要是活着,也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了,没准儿子孙子一大群了,军法无情,有什么办法子。小宁扎在苇湾里,脑盖都炸了,脑浆子像豆腐脑子一样涂满了苇棵子,这孩子是真正的可惜。
枪毙了人后,三老爷亲眼看到姜司令躲在厕所里流眼泪,枪毙了亲弟弟,不伤心是假的,小子,你也别反对人家走后门什么的,古来就是这样,你小子要是有本事当上了联合国的国长,三老爷也就不用在这里剥麻了。黑夜四合,一灯如金豆,照耀四壁黑亮的老墙。三老爷拿起一把麻秆,在油灯下引燃,放在地上。麻秆啪啪地燃烧着,火焰明亮,驱赶着寒冷,照亮着黑亮的墙壁。
那时候姜司令就住在这间房子里,他是个瘦高挑子,白净面皮,眼不大,嘴里镶着一颗灿亮的金牙,姜司令每天早晨都沾着牙粉刷牙,他好口才,蓬黄一带口音,听说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