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窝盛到我碗里,然后挑衅地看着她女儿。我老婆说:你们会做噩梦的。什么噩梦?我岳母问。我老婆说:成群的金丝燕在啄食你们的脑浆。我岳母说:小李,你只管喝,不要理这个疯丫头。她昨天还吃了一只大螃蟹,难道这不怕螃蟹用钳子夹她的鼻子?她说:我小时候恨透采燕的人,进入城市后,我才发现那种痛恨是没有道理的。现在吃燕窝的人越来越多了,有钱的多了吆。但有钱并一定能吃到一等的官燕,一等的好货,泰国进口的“暹罗贡燕”都被北京的大干部吃了,我们酒国这种小城市,只配吃这样的血燕。即便这样的血燕,每公斤也要八千元人民币,一般的人是吃不起的,我岳母严肃地、不无炫耀地对我说。尽管燕窝如此了不起,但我坦率地说,这玩艺儿实在不好吃,还不如红烧猪肉过瘾。
我岳母孜孜不倦地对我进行燕窝教育,她讲完了燕窝的营养价值又讲燕窝的烹调方法,这些我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她对我进述的采集燕窝的故事,她的家族的故事,她的故事。
我岳母诞生于一个采燕世家,她在我的老岳母肚子里时就听到过金丝燕痛苦的啁啾,就得到过金丝燕的营养。我的老岳母是个馋嘴的女人,怀上我岳母后变得更馋,她经常背着丈夫偷食燕窝,偷食技巧很高,从没被她的丈夫发现。我岳母说她娘生就一副比钢铁还要坚硬的牙齿,能把韧性极强的干燕窝咬烂。她从不偷食整个的燕窝——整个的燕窝她丈夫有数——我岳母她娘总是很巧妙地从每只燕窝底部用刮刀留下的切痕上往里啃进一寸,啃出的茬口比刀子切的还整齐。我岳母说她的娘偷食的都是一等官燕。没经炮制的燕窝营养价值更为丰富,我岳母说任何美味佳肴一经烹制,其营养都要被大量破坏。我岳母说任何进步都建立在丧失一些东西的基础上,人类发明了烹调,娱悦了口腔感官,但丧失了人的骠悍和勇猛,生活在北极圈里的爱斯基摩人之所以有那么强悍的身体和抵御严寒的能力,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