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拾草的坟,妹妹拾草的坟前他已跪够了,哭够了,再也用不着跪,用不着哭。
这座新坟里埋的,是吴嫂。不,还有另一个灵魂,喜财叔。
吴嫂是在埋了水二爷的第二天就翻起身走掉的。她实在等急了,等怕了,如果水二爷再不死,她都要动上狠心把他掐死。
一个人咋能活那么久呢?一个人咋能把另一个人拖那么久呢?
水二爷不死,她的脚步就无法往祁连山迈。迈不动啊,女人不是想走哪就能走哪的,更不是看上谁就能跟谁一起跑的。这点,怕是没谁能明白,包括祁连山下等她的人。
女人说穿了就是一口锅,安在谁家的锅头上就是谁家的。这锅要是一拿走,这家人就没得饭吃了。
女人一生独独不能做的,就是因了东家饿死西家,哪怕东家有一千个好,西家有一千个不好。毕竟老天爷是先把你安到西家的呀。
好了,现在不用愁了,他死了,死了我总能走了吧?于是,餐风露宿的,不分昼夜的,走。直把双脚都走破了,把星光都走暗了,祁连山,才哗地到了眼前。
那一刻,吴嫂眼里,不只是泪,是血,是比血还浓的东西。
那个人就站在血中。那血是种药种出的,那血是盼她盼出的。那血,也是别人斗出的。天下这么大,咋跑到哪都躲不开一个斗字?
还好,她算是及时赶到了,若要晚来几天,怕是连见血的机会都没。
是她亲手掩埋了刘药师,一辈子不敢往坟地走的吴嫂,居然千山万水跋涉而来,就为了给一个人斩一口穴,就为了双手捧着土,把一颗心给埋掉。
不,埋掉的,只是这人的肉身子,心,她带着,一路带到了西沟。西沟坡下二婶那座孤院子里,她守着这颗心,又坚持了五年,最终,才把它带到了二道岘子。
……
起风了,风把往事吹得哗啦啦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