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会在半夜里发出这么一声,声音落地处,跳出来的竟是他活生生的宝儿!
一年前那个空气里浑斥着腥臊味儿的午后,水二爷的脚步停到了坟前。腥臊味儿是午时的一阵过雨激起的。雨来得疾,也过得快,只在眨眼之间,就把大地敲打了一遍。这地也太干了,干得都要起烟。谁说天爷不给人刁难,难就在眼面前。旱像是蛮婆子走后的某个日子开始的,天爷像是突然得了结症,也不下,也不屙,成天就知道个晒。太阳毒得不像个太阳,猛乍乍就把一地的草给晒没了。等人楞过神,四沟八山的,就全都起了火。青石岭还好点,仗着是岭顶,跟雪山近,地又是二阴地,庄稼多多少少看上去还有个样子,听说东西沟都给晒得卷了。水二爷一边高兴:“晒绝好,看你个老狗,晒绝你还说个啥?”这话是骂亲家何大。两个人打年轻时交上手,恩怨就没断过,虽是结了亲家,虽是把两河的水融进了一河里,可,骂还得持续。另一个心里,却也恼,却也愁,再晒下去,绝的就不只是何家老狗,怕是他这条狗,也得汪汪了。水二爷骂着,愁着,脚步子,就到了坟上。坟是新坟,青石岭没老坟。水二爷是头一个在青石岭落脚的人,这里的一切,就因了他的年轻而年轻,因他的老耄而老耄。
坟里埋着两个人,一个,是他的老婆,当年被他哥水老大扔掉的草儿秀。一个,就是他的命蛋蛋,宝儿。
天爷晒得着火的时候,水二爷的脚步子,常常就往坟上来。来了,也不哭,也不喊,站着,站成一株树,站成一头牛,瞪个牛眼,不死地盯住坟,像是什么事一直没解开,让老婆草儿秀带到了坟里。瞪着瞪着,目光就软了,人也软了,不是树,不是牛,成了软软的风,一扑儿一扑儿的,就往坟上吹。
吹。
正吹着,就听耳边传来一阵响,三才板的响。
“不要你的米,不要你的面,只为你家把姻缘牵……”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