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无虑的张元亨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老父亲需要照顾、小妹也年纪尚幼,他只能勉强维持裁缝铺的买卖,直到天启六年。
那年发生了两件小事。
第一件是六月十五地龙翻了身,从宣大到天津卫,从京师到开封,波及四省六十余府州县,余震一连几十次,被震垮的房屋压死了数不清的人,他的父亲只是其中之一。
张元亨没存下积蓄,但老父亲的丧礼不能不办,他借了笔钱潦草办了丧礼。
他也不想潦草,但当时家家户户都在办丧礼,吹丧的嘴都吹肿了,也没人顾得上参加别人家的丧礼,谁家都风光不起来。
这笔钱倒不算啥,眼看地里的粮就该收了,收了粮就能还上帐。
第二件小事来了,半个月后一场暴雨,海河决堤、雄河暴涨,从天津卫到真定府全被淹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轮到他做选择了,是把小妹抵给债主做外室,还是把灾年贱价的田地抵给债主。
前者划算得多,但张元亨选了后者,没了田地、裁缝铺子也经营不善,第二年就盘给别人换了碎银五两,当作小妹出嫁的嫁妆。
让他现在想来,自从当了秀才,唯一一件顺心事,大概就是把小妹嫁了个好人家。
小妹出嫁那个黄昏,风风光光,到现在他都记得那天的晚霞,晚霞很美。
好端端一个家,就在良辰美景里散了架,他啥都没有了。
后来他背着行囊去过很多地方,在北直隶像个文武双全的蒙头苍蝇来回窜,业务范围从代笔写信到表演胸口碎大石,啥活儿都干。
绝口不提自己的秀才出身,他看明白了,秀才不能改变他的财富状况,却能让他接触到穷苦农夫接触不到的达官贵人,给本就悲催的生活增添些许冷眼。
天启七年,他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去了京城,那的风气更为堕落、贫富更加两极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