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每次玉厚老汉上集走过这条灰尘飞扬的土街,庄稼人就会互相指划着说:“看,这就是孙少安他爸!”
他到小摊上买肉,卖肉的人也把最肥的刀口肉切割了给他。
每当孙玉厚老汉提着一条子肥肉,在乡民们的羡慕的议论声中走过石圪节街头时,他脸上平静如常,但内心却常常不由得感慨万端。
他一辈子已经不知多少次从这条土街上走过,什么时候受到这么多人的抬举呢?旧社会,他冬闲时给这里的掌柜吆牲灵到山西柳林驮瓷,每次都是天不明就从这街上起身,双手筒在破棉袄袖里,清鼻涕都冻在了嘴唇上。
后来,他又不知多少次到过这里,出售几个南瓜和一把旱烟叶,以便买点盐和点灯的煤油。那时间,谁能想得起他这个穿破衣裳的穷老百姓?
更忘不了的是,就在去年,公社开广播大会批判少安扩大猪饲料地,他和可怜的小女儿立在这土街上,怎样为儿子的命运担心骇怕呀……
谁能想到仅仅过了两个年头,他孙玉厚就有了这般的荣耀?
在外人看来,孙家能够翻天覆地,全凭的是儿子少安娶了一个好媳妇,人家不但没要彩礼,还带来了祖传手艺,帮着孙家搞了家庭副业,转瞬之间便兴旺发达起来。
但是孙玉厚却清楚得很,儿媳秀莲根本就是儿子孙少安推出的挡箭牌。
他们家也根本就没有酿醋。
这酿醋的家当就在孙玉厚眼皮子底下,他照看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怎么会看不出那是骗人的玩意?
少安做的肯定是什么不能见光的买卖。
用酿醋来遮掩呢。
但孙玉厚相信自己大儿子的品性,肯定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是心里也难免七上八下,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惧怕和担忧,生怕有一天公家的人会冲进少安的院子里,把他捆起来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