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家备妥“朝山归”筵席,搬演戏剧,酌酒相贺。张岱完成朝圣,牙家也很欢喜:名利双收,香客有好视力、又得子嗣,夫复何求?但是这趟朝圣让张岱失望,筵席吃起来也觉得无味。张岱见夜空清爽,繁星明朗,便想次日再登一次泰山。天刚亮,张岱把这想法告诉牙家,结果遭到拒绝:没有人再登一次泰山的,这会招来灾厄。张岱决定自己想办法,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愿意载他上山的山樏,知道他昨日上过山顶的当地人对他无不指指点点,笑他愚蠢。但是这趟上山实在值得,天候清朗,景致壮丽。这回张岱也有时间到泰山上的其他寺庙看看,一窥佛经、四书碑文;而且因为天气放晴,看得更清楚,他才惊觉昨天在一片浓雾中下山有多么危险。
张岱这次登泰山的经验并不算正面。有两件事尤其让他悻悻然:一是登顶途中乞丐随处可见,进香朝圣之旅摆脱不了铜臭味。另外就是香客随意刻字于崖石,或立碑于寺庙。有些香客把前人雅致的刻文磨去,在原处刻上并不高明的字,有些则是咬文嚼字,抒发陈腔滥调。“万代瞻仰”、“万古流芳”是两个张岱尤其不以为然的例子。张岱认为乞丐与其间的进香者,“无处不作践泰山清净土,则知天下名利人之作践世界也与此正等”。
这类对宗教(以及圣地)事物的意义抱持模棱两可的态度,在张岱的文字中多所映照。以激发历史幽情与象征意义而言,少有其他地方比得上曲阜孔庙,但是张岱对孔庙却毫无景仰之意。张岱在崇祯二年(1629)访孔庙,还得付钱才能进去,而且孔庙处处是失当突兀的标语,用来引导不明就里的游客。但张岱似乎相信他抚摸轻拍的老桧真的是孔子亲手种植的:“摩其干,滑泽坚润,纹皆左纽,扣之作金石声。”张岱也注意到,为防宵小窃取,祭坛上所用礼器都已钉牢。
张岱虽然游历四方,看遍大小寺庙,与许多所谓贤者交谈,但真能吸引张岱一窥堂奥的人却是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