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朋友——实在是他把冯大看成亲人。他不大去想过去的一切;一想就会五中如焚、头痛欲裂,无法想得下去。因此,他也无法跟冯大谈他的往事。他心中一日几遍浮现这一个感觉: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得从头做起。
然而,正像婴儿一下地就会哭一样,随着他的再生,仿佛自先天中只带来了浓重的忧郁。他很少说话,也从不离开那后院,白天痴痴地望着白云;晚上怔怔地对着孤灯,只不断在想:什么叫人?什么叫我?我这个感觉是怎样来的?我未生以前在何处?已死之后,可有另一个我?
这一连串的怪念头,他一个也解答不了。但是,他仍旧愿意漫无边际地去想。他也常常想到远在南方的父母,而在感觉中仿佛幽明异路,抱恨终天,永远也见不到了。因此,回忆中的白发双亲的音容笑貌,为他所勾起的不是孺慕,而是悲痛。
初秋了,早晚已大有凉意,郑徽身上还是单衣服,受不了寒,常有些咳嗽。
冯大替他买了件夹衣,又说:“郑老弟,你身体也快复元了,日子是要过下去,总得打个主意才好。”
“大哥,你说打什么主意呢?”他茫然地问。
“听说你家在南方,尊大人做很大的官,是不是凑些盘缠,让你回去?”
他摇摇头,回家的念头,在他简直没有动过。
“那么,”冯大又说,“找个混饭的路子吧。郑老弟,我老实跟你说了吧,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告诉我说是西市旅舍,我看看不像,不过我懒得问。”
“这里是西市的凶肆。”
郑徽弄不清楚了,“难道我真是死过一次了?”他问。
“也差不多。”冯大把过去的情形说了些给他听。
“噢,大哥——”他另有种新的无法形容的痛苦,从心头浮起——那是残余的爱面子的性情在作祟,死就死,搞得这样凄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