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先零羌、烧当羌、封养种、牢姐种,彼此之间为了争夺可以在春夏耕作的河谷,战和不定,他们的血亲、联姻、仇怨,每一年都会发生变化,连自己都不清楚根源,汉官就更不明白了。”
他随意指着沿途路上被马蹄车轮弹飞的小石头道:“西域诸邦像这路边的小石子,很容易便能一颗颗拾起来。”
“匈奴如同不散不实的土壤,需要的是时间和利器慢慢挖,而非一蹴而就。所以桑弘羊才比喻说,匈奴之事譬如为山,未成一篑。二十四部至少都在单于统领下,盯着单于和左右贤王挖,虽然费时费力,但迟早有一天能将这大山移走。”
“唯独西羌,别看他们乃是鄙地小夷,却像散沙一样,一巴掌抓下去,却没法全部抓起来的,若贸然涉足,反而会让自己陷进去……西安侯在西域爬过流沙吧,不管多强壮的人,陷入进去后越是挣扎,就越是难以抽身。”
“后将军所言甚妙。”
这三个比喻,真是让任弘眼前一亮,难怪苏武盛赞赵充国通晓四夷之事,不论西域、匈奴、西羌,无不说到了关键上。
“西羌之事如此复杂,可我大汉派去处理羌事的官吏却不明白此道理。前些时日在一次宴飨上,有位大夫更曾对我说,对付羌人最好的手段,便是效仿李广,将羌人首脑骗来统统杀死,他认为这样就会叫羌人大乱,剩下的种落可以尽数归附大汉,扩地千里至西海。”
赵充国没有点名是谁,却反问任弘:
“那位大夫自以为这是妙计,西安侯认为如何?”
任弘笑道:”我曾读太史公书,见李将军传中提及,李将军晚年反思为何不能封侯,一一历数后悔之事,他做陇西郡守时,边境羌人反叛,李将军诱骗他们投降,说既往不咎,结果却将投降的八百余人在一日间统统杀了!结果西羌复叛,从此再不信任朝廷,宁可远遁也不愿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