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雪里,十个指甲磨脱的手指,淋漓鲜红,朝天。
像一个绝望的呼号,像被埋的人,半途戛然而止的挣扎。
他忽然弯下腰去,内腑绞痛,无法呼吸。
李扶舟居然还能动,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身上有剑,锋利无伦,他却没有用,只是跪在坑边,和那些属下一样,用自己的手,去挖那沙土灌下,再被马踏过的井。
历时一个时辰,他终于做完了那些死去的人没能做到的事,在那些混合冰雪的坚硬沙土里,留下了自己十枚指甲。
指尖血肉模糊,他却好像不知道痛。一捧捧抛开的沙土,每一捧都是人生。
相遇过美丽过却不能完满的人生。
再深的沙土总有挖完的时候,他忽然停了手。
经历战场的人,看过很多临终的人,扭曲的、狰狞的、绝望的、悲切的……再平静的人,都难免在人生的最后一刻,留一抹深切的哀绝,唇角的纹路,刻满一生。
从未见过如此安详的脸。
仿若沉睡。
若不是那脸稍稍苍白,被沙子磨砺出淡淡血痕,或许那就是真的安眠。
活埋的痛苦,很难让人不挣扎,她竟然没有挣扎,是不是因为知道他必定要来,怕狰狞苦痛的死相,让他疼痛终生?
有一种爱,以死亡诉说,是穿越旷野的孤独闪电,一霎照亮,永寂黑暗,最终无声。
李扶舟跪在沙堆边,痴痴地一动不动。已经停了的风雪忽然又呼啸起来,掠过少女微白美丽的脸,一缕长发散开,纠缠在了他的肩。
或许不愿走,或许是告别。
对面敌营里,隐隐有狂笑传开,充满戏谑和得意。
李扶舟忽然站起来,冲了出去。
他一步便跨上了马,再一瞬已经没入雪中,茫茫风雪,淹没寂寥孤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