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葫芦的嚎叫嘶鸣全没了。老几一再失手,几块砖跌碎在地上。老几想闺女了,一贯道狎昵地说,用的是一种揭露的口气。在此地谁有块心病,有块暗伤,一定会有人来揭它戳它,你的痛不欲生可以舒缓大家的痛不欲生,一份不幸给大家拿去,医治集体的不幸。一贯道又说,老几的闺女可是提不得,一提就让干部们流口水。伪连长说闭上你的臭嘴吧!你妈×的你没流口水?退回去二十年,老几人家洋房汽车,狗都比你地位高!一贯道心悦诚服,点着头:是是是,退回去二十年,谁会想到自己能跟老几这样留过洋的高级反革命住一个号子?!老几学问那么大,反革命都是大学问吧?于是纷纷地都问起来:老几,你到底是怎么光荣被抓,送到咱这伙子里头来了?
老几的结巴在此时可好用了,一边结巴一边在心里自由自在地想事情。他在想怎么回事呢?梁葫芦怎么不嚎了呢?坏就坏在“加工”现场一点动静也没有。孩子不会让他们弄死吧?大荒漠上饿了一年多,人人口中那口气都将断不断,稍微喘得不当心,就永远断了。
老几跑到干渠边的时候,梁葫芦刚刚给捆到马缰绳上。马是从拉砖的车上卸下来的。梁葫芦不嚎不叫是因为嘴腾不出来,满嘴堵的一把干马粪,堵得小凶犯眼睛暴突,太阳穴的青筋红柳根须一样凸鼓出来。葫芦看到老几,以一半在眼眶外的眼珠白了他一眼,不满意老几来看他好戏。谢队长对老几说,给我滚回去,老子在给小畜生脱胎换骨呢。老几一刻也不耽误地滚回去了。一回到砖厂院子便大声动员,快去救救葫芦,这孩子就要给马拖死了!没人理会老几,在这里铁石心肠是正常的心肠。老几往解放军跟前跑,一面结巴着大叫解放军救人。隔着半里路,五级风把老几的结巴求救刮散了,解放军听不清,但看得清老几在往他跟前手舞足蹈地跑。解放军把枪一横,刺刀和枪口都对准了老犯人。老几好不容易刹住往枪口上撞的步子,手还是指着干渠方向。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