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母亲这词的意义对于他是阿婆。叫是叫阿婆,其实阿婆比他母亲只大几岁,阿婆是从他生下来就抱他、背他的人。阿婆又松又软的大奶子是他童年的温柔乡,只要一靠着它们,他就安然入睡。父母去世后,他的真阿婆来到中国。外祖母是个穿一身黑,又高又大满头卷发的女人,他躲在他的中国阿婆身后,怎么也不敢跟他的亲阿婆行见面礼。外祖母是来带他回美国去的,乡镇上一个中学教员艰难地给双方做翻译,法比听了这个噩耗后偷偷逃跑了。
那是稻子刚刚打下的时节,到处都有稻草垛可藏。夜里法比溜回阿婆的草房,摘下阿婆晾在草檐下的老菱干、年糕干,带回稻草垛给自己开饭。阿婆养的十二只麻花鸭在哪里下蛋,法比都知道。法比总是在阿婆去河边拾鸭蛋前把鸭蛋截获,磕开生喝。当阿婆察觉自己的东西不断丢失是因为家贼,心里便有数了。寡妇阿婆何尝没有私心,想留住法比?
法比的外祖母清理了女儿女婿的遗产,变卖了能变卖的家具衣物,徒劳地等了法比半个月,最后受不了中国江北村庄的饭食、居住、如厕和蚊蚋,终于放弃了带外孙回国的计划,跟阿婆所在村的族长说,一旦找到法比,一定请乡镇那位中学教员用英文给她写信,她再来接他。
但法比的外祖母从此没收到任何来自中国江北农村的信。到了法比成人时,他暗自为自己儿时的重情和任性后悔过,那是他被英格曼神父收为神学院学生的时候。法比的亲外祖母离开后,法比跟阿婆一起去投奔阿婆的一个远房亲戚,这位亲戚是法比父母的朋友,也是他把阿婆介绍给法比父母做帮佣的。阿婆从此便为这个亲戚浆洗打扫,法比和这家的少爷们同吃同住。当十七岁的法比从扬州的教会中学毕业,正逢英格曼神父到学校演讲,神父对法比这个长着西人面孔的中国少爷非常好奇,主动和法比攀谈起来,在英格曼神父离开扬州回南京的时候,替他拎行李的,就是法比·阿多那多,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