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地想,如果他不去看张铁赛球,不去休息室替他包扎,听他讲了那一番话,该多好。张铁早晚会把那些话讲给他听,但晚过今宵再讲就好了。小彭做不到一面与她敌对,一面享用她。那就太畜牲、太欺负人了。
他们路上都没说话。他开车把她送到张家楼下的路口,看她在路灯的光亮里孤单单地走去。她的步子总是那么稚拙可笑,有一点像得过小儿麻痹症的人。她连路也走不利索,还能干什么了不起的坏事
小彭回到革委会办公室,心已经完全康复。他把还在小报报社刻钢板的张铁找来,要他谈谈他从小到大家里的情况,他父亲和母亲与他小姨的关系。张铁说他听母亲和父亲争执的时候提到一件事,小姨曾经被父亲扔了出去,扔在江边,小姨周折了一个多月才回到家。那时他和弟弟二孩还在吃奶。
这个黑夜成了一大团无法解决的矛盾。彭主任不知道是要消灭敌人的女儿多鹤,还是要消灭张俭为她伸张不平。不单为多鹤,也为小石。
他坐在秋天深夜的一九六八年里,两手捧着被樱桃酒膨胀起来,又被夜晚凉意冷缩的头颅。小石啊小石。那个跟他一块进工厂,带给他许多欢笑的猴子,那个为了给他欢笑,宁可不顾自己廉耻的小石。小石的姐姐送他到火车站时,对张俭和小环如同托孤那样泪眼涟涟地拜托。结果呢,张俭把石家的独苗齐根斩断。张俭开了那么多年的吊车,从来没让吊的东西脱过钩,偏偏脱钩就发生在小石走过的那一刻
小彭但愿自己在场,能推小石一把。
就像小石把他从火车轨道上拉下来一样。
小彭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看着小石怎样跳上铁轨,把蒙头转向朝错误方向跑的自己拉回来。小石这一拉,拉回来了一个钢厂新领导彭主任。
小彭想着小石的大度,明明知道小彭在和他争夺多鹤,还是拉了他那一把。他自己呢,为了多鹤多少次明里暗里诅咒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