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大锅里的阳春面。
我情不自禁看一眼他的衣服。他穿着不太干净的衬衫,裤子的大腿上两摊油亮,是磨损和污垢造成的。就这样一身,那把银行保险箱的钥匙藏在哪里……
杰克布问我最近过得怎样,是否参加过舞会或酒会。还问我是否碰到了犹太难民中的熟人。他担心那些熟人们是否还活着。自从太平洋战争打起来,难民们虽然每天仍旧得到一顿救济餐,但分量和油水减了许多。
我随口应答着他,心里有九只猫在抓搔,什么样的机遇可以让我取出那把钥匙。我得像身手不凡的扒手那样两根手指一钳,从他深深的裤子口袋里钳出那一整串钥匙。
……我想,你还是回美国吧。他说。你有美国护照,一旦被日本人发现,很麻烦。
我没有听见他在此之前的话,所以朝他笑了一下。我的笑在他看是相当纯情的。
想法先去澳门。我可以给你找到路子。到了澳门再去葡萄牙。葡萄牙现在成了欧洲去美国的唯一后门了。别担心钱。
那你呢?我说。
我必须在这里。他说。
你到底在做什么?我问他。
他看着我,把我的手捏紧。他眼睛大了,又大又黑。成了彼得的眼睛。我撬不开他的嘴,正如日本人的刑具也撬不开。但那眼睛里的恐怖是足够的,足够让他突然崩溃,秘密像血一样被吐出来。
小吃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一看就是几年前从浙江跑反来的难民。他们照应着十几个顾客,但还是给我们额外款待。老板娘从后面拿来长长一条蛇形蚊香,放在桌下。后面一定是他们的住房,大概孩子们刚才还借蚊烟屏障在温习功课。
我跟老板娘说:请烫半斤加饭酒。
杰克布加了一句:煮花生和茴香豆!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他的上海话土头土脑,浦东味十足,并且吃懂了土头土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