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绝不在不懂德语的人面前讲德语的人。他们不能容忍那样没教养的行为。他们的教养提醒了寇恩夫人,她对我笑了一下,请我务必原谅她说了德语。寇恩先生问彼得到了美国没有工作怎么办。彼得说可以先用带去的钱生活一阶段,然后从最低的工作做起,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去工厂上工,听说美国的工人挣得不错。
寇恩先生转过头来问我:May,他说的可行吗?
我心想,彼得把美国调查得比我还清楚。但我表面上装得跟他一样胸有成竹,有板有眼:可行的,美国工人有工会保障收入。
寇恩先生说:以后彼得还要靠你多关照,May。
我说当然会关照彼得。
他们以为我是谁?人口走私贩吗?彼得在我出现在他家之前,到底把我说成了谁?假如我没有一再提出要见他的父母和妹妹,我对于这个家庭是什么?是千千万万帮助了犹太难民的中国人?就像从中国员工那里抠出口粮工钱,聘用犹太难民的菲利浦?
后来彼得告诉我,他们的家规很严,属于最保守的犹太家庭,不主张儿女和外国人通婚。我顶了他一句:“尤其是中国人。”当然是在脑子里顶他的,但我敢说,假如我真说出口他会默认。即便他们在踏上中国国土之前对中国人没概念,住了两年也不一样了。中国人的苦难之深重让他们胆战心惊,这不是一世一代的贫穷苦难,这贫穷苦难一看就知道是几千年的累积。而我就是他们之一,是那个往墙根一蹲就吃东西,或打盹,或解手,或死去的庞大人口的一分子。
彼得的妹妹再次走进来。这次她用英语说:该是去某某家做萨巴士的时候了。
彼得立刻跟我说:我们一块儿去吧?
我说不行,我晚上有约会。
彼得叫我把那约会取消。他说假如我不想和他父母一同去他们的朋友家参加萨巴士,他可以在晚祈祷后和我去溜冰。